第1章

第一章

 道侣结契大典前几天，我终于在南疆寻到了亲生族人。

 原以为命运眷顾，却不料在祭坛边，撞见假传人云煜搂着我未过门的道侣叶青瑶反复演练，肆意谋划如何破坏大典：

 “等到交换蛊虫时，我就冲上去喊，师兄，我来夺你道侣！”

 “你就一掌劈开墨离那废物，跟我走！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

 “什么真传人假传人？”

 “族长早说过，云家的蛊虫都是我的，这一脉只有我一个继承人！”

 “他墨离就该一辈子当个废人！”

 道侣与族人皆成陌路，我心如死灰。

 罢了，我身为南疆第一蛊王的身份，也该到揭露的时候了！

 1.

 祭坛外围，我捧着一堆香烛法器，怔在原地。

 本想悄悄布置法坛，给道侣一个温暖惊喜。

 此刻，满心期待化作滔天怒火，我恨不得冲进去将这对狼心狗肺的男女碎尸万段！

 我那挂名师弟云煜，正肆无忌惮地抚弄着我道侣叶青瑶。

 而她媚眼如丝地依偎在他怀中，百般讨好逢迎。

 云煜捏着叶青瑶的下颌，傲慢笑道：

 “你说夺契时，咱们要不要这样羞辱墨离？”

 “我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对了，你在他面前也这般妖媚吗？”

 “那个废物？呵呵，他也配？”

 叶青瑶忽然取出传音符，唤我真名。

 方才的娇柔瞬间消失，语气冰冷如霜：

 “墨离，我有要事相商，你去祭坛外的广场等我。”

 不等我开口，便掐断了传音。

 叶青瑶得意洋洋地笑着，“在我这儿，墨离就是条听话的狗。”

 “我让他在广场候着，他定是不敢踏进一步。”

 “今日外头瘴气正盛，就让他在毒雾中慢慢等着，替你出这口恶气，我们继续温存。”

 “我啊，只愿做你的奴仆。”

 话音未落，叶青瑶已跪伏在云煜脚边。

 令人作呕的调笑声不断刺痛我的耳膜。

 叶青瑶是南疆第一美人，从初见倾心到相知相许，我苦追整整五载。

 她在我面前总是清冷高傲，我却甘愿俯首称臣，说我卑微也不为过。

 若非今日撞见这一幕，我定会傻傻在外守候。

 从此以后，我再不会等了。

 将法器丢进火堆，我决绝地转身离去。

 来到门口，我却迟迟不敢进入，只在院外平复翻涌的心绪。

 仆从出来打扫看见我，惊诧道：

 “少主怎么不进去？这瘴气重的时候可要小心！”

 话音刚落，院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族母捧着件避瘴袍匆忙奔出，连外衣都来不及披，族长也一脸关切。

 我心头微暖。

 可看见是我，二人立即神色一松，眉头紧皱：

 “莫要乱喊少主，我族只有一位少主，险些吓死我！”

 说罢，他们抱着避瘴袍转身进屋，目光都未曾施舍半分。

 心头发苦，我强压悲凉，迈步入门。

 却见我的行囊器物都被随意堆在庭院。

 族母漫不经心道：

 “墨离，思来想去，你还是先住毒虫房吧，平日少在族中走动，饭食自会有人送去。”

 “这等时候云煜心绪不宁，你多担待些，待他心情平复，再搬回厢房。”

 这话当真可笑至极！

 我这个嫡系血脉初归，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要我体谅云煜，又有谁来体谅我？

 我几乎是被族长推搡着进了毒虫房。

 腐臭的瘴气扑面而来，将寻回族人的欣喜尽数冲散。

 传音符忽然震动，是恩师夫妇的传讯。

 2.

 当年云煜的生母调换血脉后，便将我丢弃在毒瘴林中。

 若非恩师夫妇，我早已魂归地府。

 此刻传音符中映出二老慈祥的面容，温声问我近来可好。

 “你与青瑶即将结契，为师已备下贺礼。”

 “我们就不去了，怕你族中长辈心生芥蒂。”

 “墨离你要记住，为师与师母永远是你坚实的依靠，我蛊王谷的一切都将是你的..”

 恩师絮絮叨叨许久，既问我修行可有精进，又问我在族中过得可好。

 我强忍泪意，只说一切安好。

 断了传音后，我寻遍族中，才在焚烧堆中找到恩师寄来的玉匣。

 仆从这才告知，族长夫妇嫌弃他们粗鄙，来物尽数付之一炬，已毁去七八件。

 我又怒又痛，心中冷笑不已。

 云家不知，这玉匣中藏着一枚千年蛊王玉，一只金蚕手镯，和一张灵田地契。

 更不知他们看不起的恩师夫妇，正是南疆第一蛊王！

 我寻亲归族，并非贪恋云家权势，只想见见生我养我的至亲。

 既然血脉亲情难以维系，那便随它去吧。

 云家给我的东西，一件未取，只携恩师礼物转身离去。

 行至门前却听云煜抱怨。

 “你不是说他如狗般听话？害我在瘴气中找了许久！”

 叶青瑶见我至此，谄媚的面容瞬间变得倨傲，怒气冲冲地质问：

 “我不是让你在广场等着？你为何不去？可知我寻你多时！”

 “除非你现在向我和云煜跪地谢罪，否则这契约就此作罢！”

 云煜本在一旁看戏，忽见我手中蛊王玉，立时叫嚷起来。

 “天呐！这不是千年蛊王玉吗？举世难寻，你从何处盗来！？”

 说着他竟强行来夺。

 新恨旧仇涌上心头，我怒火中烧，猛地推开他。

 “这是我的东西！”

 话未说完，族长便重重掴了我一掌。

 “孽障，谁准你推云煜？他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何等身份，还不速速认错！”

 “云煜喜欢蛊王玉，你献上便是！谁让你突然归来，夺了我们对他的疼爱？”

 我几欲发笑，我在云家何时得到过半分疼爱？！

 我正欲离去，族母却向四下使眼色。

 五名蛊师当即将我制住。

 云煜轻而易举地夺下蛊王玉，得意地把玩。

 “母亲大人待我最好！”

 他凑近我耳畔，满脸轻蔑。

 “别再挣扎了，云家上下，从蛊虫到灵田都是我的，包括你道侣。”

 云煜瞥向叶青瑶，后者立即娇羞回应，他满意地道：“也不例外。”

 他狠踹我膝弯，逼我在他二人面前跪地。

 “识相点，赶紧滚回你那穷酸师父那里，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心中的屈辱与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确实要走，但绝非以这般方式！

 被赶回毒虫房，我立即唤来心腹。

 “玄岩，我掌控着云家一成五的蛊虫，你助我收服散落在外的蛊虫，我要成为蛊王！”

 云家和叶青瑶都不知，我在恩师指点下修行，早已成就一代蛊王。

 云家的蛊虫，不过是我最不起眼的底牌之一。

 既然云煜要斗，那我便陪他一局！

 3.

 我在毒虫房蛰伏数日，方得允许外出。

 今日要挑选结契法袍。

 织坊送来十数套华贵法衣，叶青瑶却对我视若无睹。

 “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这契还有何意义！”

 话落，她悄然移至云煜身侧。

 我心知，叶青瑶是要向众人炫耀她的“驭人之术”。

 她笃定我会如从前般俯首称臣，甚至跪地求饶。

 但我只是冷冷开口，“也好，反正还未结契，不如一拍两散？”

 叶青瑶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察觉云煜脸色阴沉，忙撒娇道：

 “人家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只因你之前失约才生气，来吧，快些挑选法袍！”

 相识三载，这还是叶青瑶首次对我撒娇。

 看着这个曾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子，我只觉反胃。

 匆忙拿起一件法袍，只为避开她靠近的身躯。

 却有人直接抢走我手中衣物。

 云煜嬉笑道：“这等法袍非寻常人可着，需有仙骨道韵方能驾驭，还是我更为相配。”

 族母骄傲地颔首，“正是，云煜天生贵气，举手投足皆雅致，哪似墨离这般粗鄙。”

 “这件给弟弟穿，你另寻一件。”

 我刚要开口，却被织坊掌柜挤到一旁。

 见多识广的她，一眼便看出我在族中地位卑微，云煜才是需讨好之人。

 “这位定是云家少主吧？与族长夫人气质相仿，岂是寻常人可比！”

 云家夫妇闻言大悦，也未指出云煜并非亲生。

 众人换好衣衫，掌柜提议留影留念。

 族母这才犹豫地看向独立一隅的我。

 不等开口，云煜便抢道：

 “父母大人，终究您二位与兄长才是一家，不如您们留影，我在旁观便心满意足。”

 族长闻言眉头紧锁，“他与我等何来一家之说？你才是我儿！”

 于是云煜如愿代我而立，搂着叶青瑶的纤腰，得意洋洋地睨视我。

 我报以淡漠冷笑。

 此时此刻，我又岂会在意什么族谱画像，云家配不上我。

 传音符轻震，玄岩传来消息，言说散落蛊虫已尽数收服。

 我已掌控云家六成蛊虫，为一代蛊王。

 我回道：

 “知晓了，还需你再做一事。”

 “来参加我的道侣结契大典。”

 4.

 转眼便至结契大典。

 云家不许恩师前来，也未邀我故交，更未请族中亲眷，只请来众多修行世家。

 登上祭坛时，他们忽地拉住云煜。

 “墨离，我忽有要事处理，你先行一步。”

 我未多疑，独自踏上台阶。

 直至步履渐高，祭坛却突然震颤，我才察觉异样。

 符光骤灭，台阶崩塌，我从高空坠落，不知跌至何处才停下。

 我全无招架之力，身躯重重撞在石阶之上。

 剧痛中我掐诀求援。

 对面传来慌乱之声，似在请命，“云少主伤得不轻！如何是好？”

 “莫要胡言，云家少主只有云煜！让他再等片刻。”

 若我未听错，这声音正是族母。

 心头一沉，我整整等了两个时辰，方见救援到来。

 顾不得额上鲜血，我怒火中烧地寻找云家夫妇，欲问他们为何如此狠毒。

 远处，只见他们陪伴云煜，穿梭于各路修士之间。

 “这是小儿云煜，还望诸位前辈提携。”

 “新郎？那废物向来游手好闲，不知躲去何处，来煜儿，拜见张真人。”

 我恍然大悟，在云家夫妇眼中，这哪是我的结契大典，分明是他云煜的垫脚石！

 为人父母者，皆为子谋划。

 可惜他们疼爱的并非我这血脉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