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应游尘赶紧翻开自己的包袱,发现东西一样没少,这下赶紧起身,扭头捶门发现门从外面被栓上,只得四处张望一眼,这下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p>这屋子宽大空旷,清净雅致,雕梁画栋,四周壁上古画丹青,窗框门楣皆刻祥云,檀木桌角缀梅花,端放着四把与之相配的紫檀木椅,近前放了四扇相连的屏风,其上分别绣着“梅”“兰”“竹”“菊”,风雅至极。</p>
当下却不是应游尘附庸风雅感慨之际,他往窗户过去,寻思着翻窗而逃,却发现窗户早已被锁死,窗框坚硬并不是能轻易破开的材质。</p>
没等他出声呼救,屏风后缓慢走出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对方身形劲瘦高大,面容凛凛威严,双目微垂,负手而立,其后背着一把只露出漆黑剑柄的长剑,杀气凌然,吓得应游尘禁不住往后退上两步。</p>
想来来人定是云之斋的专业杀手,负责处理自己这种吃白食的家伙,这云之斋简直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p>
心里是一道,嘴上却是另一道,应游尘赶忙开口求饶道:“壮士饶命,我就是一个游历四方的穷道士,并非故意欺占贵店。”</p>
对方迈着步伐往前靠近,在应游尘将身逃跑之际拧住对方的肩膀,刚才那两人的力度和此人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应游尘只觉得肩膀钻心地疼,顷刻间面色惨白,额前渗汗。</p>
“壮士,你替这云之斋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必遭天谴啊!”应游尘哀嚎道,想他聪明一世今天竟糊涂地将小命交代于此。</p>
肩上的力道不轻反重,应游尘闭眼哀叹一声,这是天要亡他啊!</p>
“主子,人已带到。”耳听得那劲装杀手低声道。</p>
这下他右肩的力道消失,他痛苦地揉了揉肩膀,睁眼一看,自己被拖拽到屏风之后,其后放着一个雅致的玉桌,桌面上摆放着滚着热气的茶,有一人端坐于椅子上摇扇品茶,对面摆放着另外一张椅子。</p>
坐着的这个男子身着一身浅色长袍,领口缀着祥云暗纹,腰系金丝绣玉带,玉簪束冠,面容清俊相貌堂堂,仪态端庄举止优雅,一双丹凤眼含笑流转,应游尘眼瞅对方不超过而立之年。</p>
应游尘一时间愣住,这是何意?</p>
男子见应游尘愣在原地,扬唇一笑,伸手向他示意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坐。”</p>
眼下这番情景,那凳子仿佛是淋了热油,上去不得烫掉一层皮,可万万不得安坐,应游尘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贫道不好叨扰,站着就成,您有何指示?”</p>
“坐。”男子再次缓缓开口,声音不再似刚才那般温润平淡,应游尘却仿佛看见了旁边黑衣男子的剑影闪烁,忙不迭坐下。</p>
男子这下轻笑一声,“在下请道长来,是有一事相求。”</p>
嘴上不卑不亢说着求人的话,举手投足间哪里是求人的态度,应游尘不由得咽下唾沫,“您请讲,小道一定尽我所能。”</p>
“昨日家母是否请求道长算卦?”男子缓缓道。</p>
应游尘寻思,原来是冤家找上门来了,这不是要寻回那两锭金子,问自己一个欺诈之罪吧?</p>
不等他想到如何应对,对面又道:“道长切莫惊慌,是或不是?”</p>
应游尘颤巍巍道:“是。”</p>
男子敛去笑意,“您占卦说,舍弟有一劫难,却只需花上三月,遇贵人即可化解?”</p>
应游尘只觉得后背发凉,点点头,“卦象如此,小道这也只是如实说明,并未欺诈。”</p>
对方笑出声了,“我知道道长是一片好意,只是…这好意可害苦了我啊,家母昨日问责于我,直骂我不肖子孙,要与我断绝关系,这可如何是好啊?”</p>
应游尘已然不敢开口说话,眼睛落在桌上那盏茶上,一眨不敢眨,他怎么知道如何是好,他只是个道士,又不是当官的,管不了这些闲事,况且,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啊。</p>
对方也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品茶,幽幽道:“道长您说呢?”</p>
应游尘这下可算是真的明白了,原来人家兴师问罪来了。</p>
“那您看…小道我再占上一卦,告知您母亲,这这…令弟的确需去那极北之地去除邪煞可好?”应游尘心里直求祖师原谅,这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莫怪他算假卦。</p>
男子抬眸,“出尔反尔,道长您这怕不是在说笑。”</p>
应游尘汗顺着脸颊直流,心底暗骂,面上却笑意盈盈,“那…您说…这该如何解决?”</p>
对面的人放下小巧精致的茶杯,长叹一口气,“家母现在全心全意信任你,俨然你才是亲儿子啊。”</p>
这可使不得,应游尘连连摇头,“您说笑了、说笑了。”</p>
“既然道长卜卦说舍弟能遇贵人解了身上的劫数,家母又如此信任道长,你就当了这贵人,不论你用什么方法,让我母亲相信,我这弟弟必须得离开江陵,就按照你说的时限,最少离开三月时间。”</p>
应游尘不清楚这人的目的,但是心中也隐隐不安,莫非是兄弟阋墙,争夺家产,他可不愿卷入这尘世纷扰,赶忙拒绝,“不可不可,命数自有天定,小道不可擅行此事。”</p>
男子也不急,“道长不考虑一下,就如此决绝拒绝?”</p>
应游尘继续摇头,眼见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男子向前一步,站在应游尘侧边。</p>
应游尘被吓得呼吸一紧,“既然如此,那我姑且一试。”</p>
男子总算是满意地再次拿起杯子,轻抿一口。</p>
应游尘心里没底,“不知令弟是…”</p>
白衣男子闻言轻笑,狭长的眼睛闪着光芒,“想必道长你也有所耳闻,昨日回朝的横影将军,正是舍弟。”</p>
一时之间石破天惊五雷轰顶,应游尘猛然想起昨日那一瞥,只觉得自己这项上人头不保,随即又想起,倘若此男子弟弟是横影将军,那面前这人…则是当朝最为出色的三位参知执使之一,位高权重。</p>
一反应过来,应游尘当场扑在地上求饶,“贫道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才疏学浅,唯恐惹下事端,望执使大人开恩,放我一条生路,从此以后,我一定每日祈求大人和家人,福寿安康,还望放小道一马。”</p>
他不想参与别人的家事,更不想参与进这种权贵之家的家事!</p>
霍云识垂眸,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应游尘,“道长说这话,还是想拒绝?”</p>
给应游尘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接这任务,颤抖着声音道:“望大人开恩。”</p>
这下霍云识笑容更甚,抬头看了眼旁边的黑衣男人,对方心领神会。</p>
随后寒光一闪,凉气渗人的剑已然架在应游尘脖子上,这下应游尘连抖都不敢再抖,脖子上冰凉入骨,仿佛已经有血顺着留下,只怕刀剑无眼,下一秒就身首异处。</p>
霍云识:“道长您还没有看明白,我这个请求,您没有说不的权利。”</p>
应游尘哪里没看明白,这剑已经出鞘,他看得可太明白了,什么王法律条什么祖师戒训,都比不上面前这条小命。</p>
“明白明白,贫道明白。”应游尘浑身冰凉,已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p>
霍云识不愧为官场中人,脸上慈眉善目笑得温和,手底下却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应游尘这下更不敢造次,跟只鹌鹑一样缩着身子跪在地上。</p>
“道长,您快起身吧,受你们道门中人这般大礼,可折煞我了。”霍云识笑道。</p>
应游尘哪里还有心思和他说笑,这下自己钱没了不说,性命保不齐也搭进去了。</p>
“执使大人,这…三月时间,小道我…需要如何做?”应游尘不确定地开口问道。</p>
霍云识看着面前这人的穿着打扮,“道长先换回你一身衣物,咱们稍后再说不迟。”</p>
等应游尘被黑衣男子架着去旁边换回自己那身破道袍回来,霍云识笑了,“道长,你就是凭着这副穿着游走江湖?”</p>
应游尘被笑得面上无光,讪讪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身外之物。”</p>
不理会他的说辞,霍云识自顾自道:“三月时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我弟远远离开江陵,越远越好,你不能让他回来,这期间你需寸步不离替我看着他,三月之后…他平安回江陵之时,就是你自由之时。”</p>
应游尘听这话,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听对方这意思,要让自己和那横影将军一同离开江陵,到时候山高皇帝远,使个法子,拍拍屁股走人,他不信这人还能抓到自己。</p>
“全凭大人您的安排。”应游尘赶紧应和道。</p>
面前这人初到江陵,霍云识还没来得及调查对方的底细,但深知长期游走江湖的人必然心性狡诈,抬眸看了眼站着的护卫,对方了然,迅速上前,趁着应游尘还没反应过来反拧住对方。</p>
应游尘没有防备,只觉得双臂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痛苦哀嚎,“大人,小道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办事,这是为何?”</p>
霍云识缓慢起身,踱步向前走近,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小巧的玉瓶。</p>
护卫一手拧住应游尘,另一只手得空使力卸下他的下巴,应游尘被痛得眼泪直掉,口齿不清地哇哇哭喊,“这这…”</p>
霍云识慢条斯理地拨开瓶塞,倒出一枚药丸,应游尘看得心头发颤,拼命摇头,奈何护卫练家子出身,狠狠扣住他,动弹不得半点。</p>
霍云识把药丸强行喂入应游尘口中,应游尘躲闪不及,竟下意识顺了下去,登时差点晕过去。</p>
护卫手上巧劲一使,应游尘下巴恢复如初,痛得他脑袋发懵,“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p>
霍云识收起玉瓶,“道长是聪明人,这又何难猜,此乃番邦秘药,毒发时间为六月,倘若六月内未得解药,必死无疑。”</p>
应游尘吓得抖若筛糠,想强迫自己吐出来却丝毫没反应,吓傻一般愣在原地。</p>
“这解药只我独有,待三月后舍弟安全回到家中,定将解药赠与道长,记住,这期间你只需要做你道门中人的事情,不可泄密,如果敢同舍弟多说什么,道长小心性命。”</p>
说罢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唤护卫拿了一个破烂荷包出来,“这道长的荷包,到时候我也自然一并奉还。”</p>
眼下应游尘彻彻底底明白了,这无非就是对方设的局,即便自己不来吃上这么一顿饭,也必然难逃对方的魔爪,当下心如死灰,哪里还敢生出二心,小命捏在别人手里,简直是有苦难言。</p>
就这么迷迷瞪瞪被霍云识带着回了霍家,从马车上下来后,望着面前气势磅礴的宅子,他觉得这就像是在阎罗殿门前,背着自己那破包袱瑟瑟发抖。</p>
跟着霍云识来到大厅的晏客之地,抬眼一看昨日那位老妇人正端坐于前,侧边坐着面色冷峻的横影将军霍之恒,他面色阴沉,眉眼愠怒,眸色深暗,死死盯着应游尘,应游尘只是看上一眼就侧头不敢再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