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午饭时间到，应游尘已经整理好自己，霍之恒冷冷地看着他又一副能说会道哄骗得霍夫人红光满面的模样。

 霍云识也微笑跟着应和，一顿饭吃得霍之恒只想掀桌子走人，却难得见母亲开心，他也不能发作，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应游尘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谎话那是张口就来，况且他也并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一想着桌上这两兄弟害自己这番田地就恨得牙痒痒，现在他到手的钱没了，自由也没了，现在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光是一想着就抓心挠肺的难受，他摸着隐隐作痛的膝盖开口道：

 “小道已算出做法的黄道吉日了。”

 霍夫人一听，更是开心，“如此甚好，道长您说，是什么时候，我好差人提前去准备东西。”

 应游尘瞥了眼黑脸的霍之恒，淡淡道：“今晚时辰便是上佳，这物品也不多，只需备下黑狗血、糯米、清水和符纸即可，余下的东西贫道自有安排。”

 霍之恒眼神泛着不明的狠光，和应游尘的视线相撞，只见对方露出一个良善的笑容，“将军保百姓一方平安，为横影将军驱除煞气，乃是贫道修来的福气。”

 霍夫人欢欢喜喜地让人准备东西，傍晚时所有东西都已经备齐，应游尘早已经回忆着师父的模样摆了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就等着开坛做法。

 应游尘望着亭中一身黑衣长身玉立的霍之恒，若单凭背影一看，会以为是哪家帅气俊朗的公子哥，他狠狠地想着上午对方那不收力道的一脚，恶狠狠地在心底骂了一遍霍之恒。

 眼下东西皆已齐全，霍夫人站在一侧，担忧地看着应游尘。

 “道长，您看这些东西可以吗？”

 应游尘点点头，“够了够了。”随后他又瞥见霍之恒阴恻恻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中笑，收拾不了霍云识那个给自己下毒之人，为难你霍之恒还不容易？

 他稍微侧身靠近霍夫人，低声询问道：“霍夫人，小道想问，平时这横影将军品性如何？”

 霍夫人语气有些骄傲，“我这小儿子，你别看他性子是坏了点，但为人孝顺善良、忠肝义胆，是个难得的好人，望道长您一定得助他渡过此劫。”

 上午才挨了好人的一记窝心脚，应游尘但笑不语，他装神弄鬼道：“霍夫人，贫道眼观得令郎这身上的煞气甚重，你且看好，待我做法之时，他身上的煞气将完全显形，届时他恍如恶魔附体，怒不可遏，欲动念杀人。”

 霍夫人诧异地看着应游尘，“这…”她只觉得对方所述之人万万不可能是霍之恒。

 应游尘继续道：“可惜贫道拳脚功夫差，待他身上的煞气显形之后恐怕自身难保。”

 霍夫人一听此话，“道长，那这…”

 “但我观得他尚存半分理智，介时他入魔之际…”应游尘冲霍夫人耳语道。

 霍夫人听闻此言，面露难色，“这…”

 “夫人您放宽心，只管相信贫道。”应游尘面色沉稳道。

 应游尘压根不知道要如何做法，他拿着自己的桃木剑，随手鬼画符几个东西烧成灰烬，又将备好的黑狗血分装摆好。

 随后，小厮奉霍老夫人之命去请来霍之恒，应游尘一见对方负手而立于自己的阵法中央，便让一众下人全部离开，遂开始神神叨叨念念有词，拿着他的桃木剑，装模作样靠近霍之恒。

 虽然想让对方吃苦头，但毕竟还在别人的地界，应游尘是不敢太过分的，眼下看来霍夫人是他唯一的靠山，如今可得抓住这个靠山。

 他拿着桃木剑，绕着霍之恒走了三圈，霍之恒看着这小道士的模样，觉得可笑，刚想开口说话。

 应游尘便开始边念叨咒边拿桃木剑往他身上抽打，力道属实算不上大，但侮辱性却极强。

 “妖邪恶鬼不近身，魑魅魍魉不进门。”嘴上一句接一句

 手里的桃木剑一抽接一抽。

 站在远处的霍云识望着这滑稽可笑的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伸手，楚剑赶忙上前扶住他，“这小道士…倒是有趣的紧。”

 楚剑仍旧一副死人脸，眼神灰暗地看了眼还在蹦蹦跳跳做法事的应游尘。

 这边的应游尘也不敢使大劲儿，霍之恒脸色越来越黑，哪里是妖邪恶鬼不近身，分明已然化身妖邪恶鬼。

 这实乃奇耻大辱，从小到大，他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当下伸手想擒住应游尘。

 应游尘早有防备，赶紧把另一只手边的符水迎面泼了上去。

 霍之恒愣在原地，淅淅沥沥的污水顺着他胸前的衣襟滴下去，黑衣领口的暗纹在水光之下若隐若现。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折辱于他。

 这也是最后一次，霍之恒战场上的嗜血气息逐渐苏醒，他原本觉得这小道士罪不至死，眼下看来，他是滥发善心了。

 这种神棍，活着也为害一方。

 他眼神狠戾，面色铁青，直勾勾、恶狠狠的盯着离他三步之遥的应游尘，这一切也被霍夫人看在眼里，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如此模样，当下便觉得应游尘所言属实，连忙向供桌那边走去。

 应游尘只是想给霍之恒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一个任由他折磨的软柿子，可惜他高估的霍夫人的行动力，也低看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霍之恒的行动力。

 几乎是瞬间，霍之恒便已经提气行至他面前，恶狠狠掐住了应游尘的脖子，手上没有丝毫犹豫开始使劲，嘴里阴狠道：“你找死。”

 空气瞬间稀薄，现在应游尘是真的慌了，想来当软柿子也不打紧，他双手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狠命捶打。

 霍之恒眼里满是嗜血的恶，应游尘那点力道于他而言连搔痒都算不上。

 应游尘悔恨不已，他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处。

 远处的楚剑松开扶着霍云识的手，拱手抱拳，“主子，是否需要我去救人。”

 霍云识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自有人去救，哪里需要你。”

 楚剑闻言，直挺挺跪下，“是，属下僭越。”

 霍云识看着下跪的人，心下无奈叹气。

 这边的应游尘已然心灰意冷，心中万般不甘却也不敌对方半点力气，双手旋即卸力，正想着自己无颜面对师父在天之灵。

 随后一眨眼，漫天扑来腥臭粘稠的黑狗血，满满当当将两人淋得彻彻底底。

 霍之恒愣住，血液几乎糊住他的眼睛，将手里的人甩开，应游尘被摔在边上，喉管火辣辣的刺痛，呛咳得眼泪糊住双眼。

 霍之恒厌恶地屏住呼吸，他厌恶血腥的锈味，让他有一种再次身临战场尸山血海的错觉，正打算伸手拂净面上的液体，随后就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棍，这下不似刚才应游尘那般力道的挠痒痒，而是霍老夫人拼尽全力的棍棒。

 霍之恒正欲下杀手，只听见耳边传来自己母亲神神叨叨的声音：

 “妖邪恶鬼不近身，魑魅魍魉不进门…”

 一口气像是憋在胸口无处发泄，直愣愣地站在法坛中间挨自己老母亲的棍棒。

 原来刚才应游尘附耳低声告诉霍夫人，“待他入魔之际，夫人您且端上黑狗血泼满他一身，随后用桃木棍棒将他身上的恶鬼打出去。”

 应游尘原想着是符水泼出去，霍之恒铁定杀心四起，恨不得生啖自己，届时霍夫人来泼他一身狗血，只得让对方无处发作，咽下这哑巴亏。

 谁知霍夫人离得太远，而霍之恒又武功高强，差点先一步杀了他。

 这才落得一个两人齐刷刷被泼得狗血淋头的场面。

 霍之恒硬生生挨上十几棍，也不恼，比刚才应游尘打的稍微重一点，对他而言也无甚大碍。

 “娘。”

 霍夫人被他那嗜血恶鬼的模样吓坏了，压根没听见这一声亲儿子饱含无奈的呼唤，手里更是用力，这恶鬼，赶紧从我儿身体里滚出去！

 “娘！”霍之恒提高音量。

 霍夫人甩开手中的棍棒，哭喊着扑上去打算抱住他，霍之恒连连后退，“娘，我身上脏。”

 霍夫人心里难受，自己的好儿子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儿子，你听娘的话，一定要除去你这身体内的邪祟不可。”

 霍之恒被这一通闹剧搞得心神不宁，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瞥过一眼瘫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的应游尘，对方的面上憋得满脸通红又沾满黑狗血，好不狼狈。

 驰骋沙场，面对各种阴谋诡计都能顺利想出应对之策的霍之恒，第一次生出了无可奈何之感，他看了眼一脸关切之面的霍夫人，又看了眼地上的应游尘，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