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应游尘这边哪里会想不通这霍之恒这点弯弯绕绕,可是想明白了也没法子,他打也打不过这人,逃也逃不了,只能随他去了。</p>霍夫人还以为自己这小儿子终于开窍,知道这命数自有天定,总算是肯接受自己一番良苦用心了,更是开心,一顿早饭她一人吃得其乐融融。</p>
一通虚情假意的早饭过后,应游尘和霍之恒又踏上了去往胡家的路。</p>
霍之恒这次没再扔下他自己先过去,慢悠悠跟在对方身后,就看着前面的人两条腿倒持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他一般。</p>
走得倒是挺快,霍之恒以为这种只会耍嘴壳仔的人惯是会贪图享乐,哪里愿意自己走这路途,他甚至觉得应游尘会自己雇辆马车前去,却不想还是同昨天一样甩着两条腿走路。</p>
这他还真是误会应游尘了,应游尘贪图享乐不假,试问这世上哪个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爱享乐,只是他享乐只在乎一张嘴,吃都吃不饱还把钱拿去雇马车,应游尘光是想着就觉得刮心挂骨的痛,走路哪里比得过吃饭,这走累了还能多吃点饭不是?</p>
不多时便到了胡家,母女二人早早在门外等候了多时,见这两人到来,忙领着他们进门。</p>
胡老板还是昨日那般,魂不附体坐在桌边,今日脸色更是青黑,但见出气不见进气,已然命不久矣。</p>
胡夫人道:“我昨日仔细翻找后,实在是没发现特别的物件,不过我挑选了些不眼熟的东西,还请道长先看上一看。”</p>
边说边领着应游尘到了方桌之前。</p>
这方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两三样东西,一根檀木束发簪子,一把普通的折扇,一个不起眼的香囊。</p>
三件东西均是普普通通,看起来并无特殊。</p>
应游尘仔细打量着这几样东西,不见有何异常,他也会个道门入门基础的一招半式,不该是一点也看不出来。</p>
拿在手上再仔细看过两三遍,仍旧未见一样,他扭头道:“真的只有这几样?”</p>
胡夫人道:“我上上下下翻找遍了,就这几样了,这簪子是檀木的,好像是之前老友会面的时候他新买的,但是一直没戴。”</p>
应游尘闻言,便放下了簪子,摇头道:“不是这个。”</p>
胡家女儿诧异,“啊?这是为何?”</p>
应游尘继续道:“檀木气味芬芳,自古有镇宅的作用,虽说因材质及檀木品种而异,但妖邪却不得近其半分。”</p>
胡夫人赶忙又拿起折扇,“这扇子是他新买的,的的确确是新的,况且传言道这些扇子最易遇上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道长您且看看。”</p>
此话不假,这类东西倒是容易被妖物缠上,他拿着折扇,徐徐展开。</p>
只见扇纸上画着一头怒目圆睁,威严十足的橘色大虎,这老虎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上面跳下来一般。</p>
见着这图,应游尘叹气道:“也不是。”</p>
霍之恒见应游尘只是看上一眼就下定论,笃定他必定是信口开河,捉弄人罢了,看应游尘的眼神更是带上不屑与狠厉,这种人危害一方,真是罪该万死。</p>
胡家女儿拿着香囊,着急道:“那这香囊呢?这是我爹路过闹市随手买的,说不定里面装着什么邪物。”</p>
应游尘接过香囊,香囊这类贴身物件也是容易藏污纳垢,他仔细端详片刻,见着香囊外面的材质上号,绣的花纹极为标致,忍不住用鼻子嗅了嗅。</p>
这一嗅,他便又摇头,“这里面装的乃是艾草,艾草辟邪除秽,妖物上不来。”</p>
一听这话,胡夫人一把呆坐在凳子上,喃喃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真的是道长昨日说的那无需附着实体物件的脏东西,那眼下岂不是没有办法了?”</p>
说着说着她又眼泪直掉,胡家女儿连忙上前扶住自己母亲。</p>
应游尘也没办法,他原本打算说倘若今日真的能发现端倪,就死马当活马医,拿着自己那堆符试上一试,谁知道这邪物也不知隐匿在何处,根本找不出破绽。</p>
莫非,真是是不需要实体依附的脏东西,应游尘犹豫起来,可是若对方不需要依附在实物上,那现在这胡老板肯定早已一命呜呼,又为何还能熬到现在还活着。</p>
刚准备说,却看见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得厉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应游尘只得叹气,“我这里有几张驱邪镇宅的符,就先赠与你们,就当…就当个安心吧。”</p>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俩人哭得更是悲痛。</p>
应游尘只得捏着符咒呆在一旁,霍之恒在一旁见此场景,越看越生气,这人不仅一派胡言诓骗百姓,那胡老板看上去痴傻模样,说不定是生了重病没找寻到正经医家,要继续任这道士满口胡言乱语,延误时辰,怕是这辈子就这样也没法医治,他迈步上前。</p>
“江陵城中最德高望重的医馆大夫与我乃是故交,可带胡老板去看看。”霍之恒上前,朝母女二人道。</p>
胡夫人喃喃道:“没用了,都没用了。”</p>
霍之恒正欲上前拎着呆坐的胡老板起身,他偏要带着这人去看看医家,到底是个什么结果。</p>
应游尘见这将军如此动作,想对方必定是沙场上挥剑杀敌勇猛非常,真的对这些神鬼之说毫无忌讳,要真是被一些脏东西惦记上了,那才是飞来横祸。</p>
霍夫人待他不薄,要真是小儿子跟着自己出来带着个邪祟回了霍家,他应游尘可真的罪过大了。</p>
连忙上前阻挡对方,“你这是干什么?”</p>
他抢在霍之恒前面,挡在对方和胡老板之间,手里头的黄符也没来得及收起,就伸着双臂想阻拦对方,可他哪里能拦住霍之恒半分,一把便被对方挥开。</p>
手里头的符落在桌上和坐着的胡老板的身上。</p>
这胡老板已经是许久不曾收拾,每逢妻子想替他洁身之时他便发狂,此刻蓬头垢面、头发披散着。</p>
应游尘手里头的一张符,轻飘飘掉在胡老板的散发之上。</p>
应游尘赶紧再次上前拦,也顾不上对霍之恒的恐惧,伸手抓住他的左臂,霍之恒正欲再次挥手,却见应游尘忽然松了力愣住。</p>
这下霍之恒也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那胡老板披发中间那张黄符竟晃悠悠压掉一缕头发掉在地上。</p>
“这是什么?”应游尘凑上前。</p>
霍之恒没说话,毕竟这确实难以解释,这天上地下如何能有一张纸压断一缕头发的可能。</p>
母女二人总算也缓过心神不哭了,边拿手绢擦眼泪边走上前。</p>
应游尘蹲下身仔细打量许久,只见这缕头发约一指粗一指长,像莹莹泛着黑气,俨然就是他们寻找的物件。</p>
“哎呀,找着了。”应游尘惊声大喊,猛地起身,哪曾想蹲得太久他头脑发晕,眼前一黑便要往前倒去,下意识伸手扶住面前之人。</p>
霍之恒站着,任由着应游尘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垂头看这人闭着眼睛缓神,心中再生不屑,果然是没用的废物,蹲下片刻就差点晕死过去,没出息。</p>
“道长,发生什么了?”胡夫人关切道。</p>
应游尘眼前黑蒙蒙的一片总算是又缓慢恢复光亮,低头一看自己竟紧紧抓着阎罗王的胳膊,黑色的衣物被他抓得皱皱巴巴,这下心里一急,赶忙往后一退。后面又站着胡氏母女,眼看就要撞上,霍之恒一伸手,抓住应游尘破道袍的衣襟,这才算是堪堪稳住局面。</p>
见应游尘总算是安稳,他便松手,冷哼一声,“冒冒失失,不成体统。”</p>
不成体统的应游尘此时却没心思理他,他赶忙抓起自己昨日夜里一板一眼画出来的符,往那缕头发扔过去,却见其上的黑气缭绕,并无半分减少。</p>
后面站着的胡夫人道:“道长,难道是此物在作祟,待我将它拿出去烧了。”</p>
应游尘叹了口气,“没用的,这缕头发只是等同于它最初的容器,而现在它魇住胡老板的心神,日益变强,已经能自由出入容器,若是扔出去或是烧了,它都能直接寻找新的物件。”</p>
“啊,那道长您快帮我们想想办法啊。”</p>
他看着那几张没有作用的符,自己昨日夜间想的办法已然没有作用。</p>
“这样,你二人先不惊动这邪物,待小道我想想,要如何将他收服。”</p>
一听这话,母女二人也就安心了不少,便询问是否应游尘是否需要她们帮忙。</p>
应游尘没真本事,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俩人的面翻书找线索,只能摆摆手,扭头看见太阳已然走到正中,肚中也早已饥肠辘辘,便道:“无妨无妨,且待贫道我去吃过午饭便回来。”</p>
一听这话,胡夫人赶忙上前,“瞧我这脑子,已经忘记时辰了,我们这便去做饭,道长您且原谅,都是些粗茶淡饭。”</p>
应游尘摆摆手,他就是故意那么一说提醒对方该吃中午饭了,好支开这二人也能顺便吃顿饭,他哪有钱去外面吃饭,他连买馒头的钱都掏不出来。</p>
母女俩离开后,应游尘赶紧翻出自己的包袱,拿出那个生锈的罗盘开始捣鼓,捣鼓半天指针也没有动作,他有点恼怒,再拿出那桃木剑,念念有词挥动起来,随后指着那缕头发,却见其上黑气更甚,伤不到分毫。</p>
叹了口气,他拿出那破书,这什么东西能压制东西呢?</p>
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可这本有的克制之物却难以寻找,所谓的桃木、艾草、柳叶等东西,都是有针对的,他现在只是知道这东西躲在里面,一不知道它的来源,二不知道其本领,现在就无异于胡来,逮着哪个是哪个。</p>
要说完全没有办法,也倒还有个其他的法子。</p>
不管是何东西全是凭本事深浅存活的,要能找到一个比这东西道行更深的邪物,保准吓得对方不敢出来,只是…应游尘再次叹气,这还不如去借点童子尿来的方便,上哪里去找道行深且能为他所用的煞气?</p>
霍之恒就看见应游尘挨个挨个试了半天,最后盘腿席地而坐,唉声叹气,想来是本事不到家,真是可笑之极。</p>
他也不说话,就看着应游尘忙活,铁了心要看对方出糗。</p>
一来二去胡夫人便赶紧张罗着吃饭,胡老板痴傻到进食不能,几个人便简略吃过午饭。</p>
“道长,可有没有能救他一命的法子啊?”忙活完,胡夫人一闲下来便又开始焦虑。</p>
吃人一顿饭,应游尘更是嘴软,不过却不知道当下该如何是好,能试的法子他都试过了,却不见半点作用,这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到能压制这东西的法器,心下无奈,只得打算实话实说,想着就算是被骂上一顿也无妨,好歹也混了顿饭吃。</p>
“胡夫人,这…”他看着对方期盼的眼神,再转眼看着边上那红着眼的胡家女儿。</p>
不忍看见她二人失去希望的眼神,应游尘缓缓蹲下,呆呆地看着那绕着头发的丝丝黑气,叹了口气,“小道我实在是…”</p>
这时跟在一旁的霍之恒迈步靠近,应游尘只见那游荡在外的黑气猛然回缩,像是耗子遇见猫龟缩进洞里不敢冒头的模样。</p>
顺着一旁的霍之恒那绣纹繁杂的鞋子往上看,应游尘和他那无波无澜的眼神相对,对方眉宇间一如第一次在饭馆窗户那次相见,萦绕着股股阴森气息,细看又好像闪着红光,诡异又邪煞。</p>
刹那间应游尘反应过来,霍之恒常年征战,杀人无数,尸山血海里过来的狠角色,但是却又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这身上的福报大背着的血债也多,邪煞重是自然的,那对方身上亦正亦邪,压制这些脏东西岂不是绰绰有余?</p>
一想到这个可能,应游尘便试图验证,他收回视线,盯着那缕头发,语气疑惑不解道:“霍之恒,你且来看这是什么?”</p>
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人能直呼他的大名,谁不是恭恭敬敬行礼叫上一声将军,这臭道士竟然如此不懂礼数?</p>
霍之恒心下不爽,奈何当着母女二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只得顺着蹲下身去看,他没有半点道法,就只能看见那缕枯燥毛糙的断发。</p>
他看不见,可是应游尘慧根在身,又学了个半罐水的知识,便立即看见那黑气缩的更厉害,几乎半点不溢出断发,又好像打算四处慌不择路逃窜,却奈何被外面的压力所迫继续呆在里头。</p>
“看什么?”霍之恒冷漠道,心道之前的诡异说不定只是巧合,无非是胡老板身上的断发恰好掉落而已,被着道士添油加醋一番说成是什么天大的线索。</p>
应游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这东西可不能让霍之恒知道,这人本来就冷漠自负又瞧不上自己,要是知道这驱邪的法子在他身上而自己什么本事也没有,岂不是更加瞧不起自己,那到时候要怎么说服霍夫人,即便说服了,那往后三个月又要如何应对?</p>
“我已经知道对付这东西的法子了,我想要试上一试。”应游尘道。</p>
霍之恒瞥了眼胸有成竹的道士,这人一会儿愁眉苦脸焦头烂额一会儿又有办法,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且看他有什么装神弄鬼的办法。</p>
“不过还得劳烦您帮个忙。”应游尘笑道。</p>
霍之恒不解,“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