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苏清雪被安置在府邸深处最幽静雅致的“听雪轩”，由沉舟重金延请的名医和心腹丫鬟日夜照料，珍贵的药材流水般送入。</p>

    血玲珑则被安排在紧邻听雪轩的“暖玉阁”，美其名曰方便她“就近照顾师姐”，实则将她置于沉舟及其护卫最严密的监视范围之内。</p>

    沉舟那双阅尽风浪的眼睛，显然并未完全相信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丫头。</p>

    至于许靖安？</p>

    他被安置在了西跨院最偏僻角落的“竹影居”。</p>

    几间简陋的房舍，潮湿的青砖地面，窗外是丛生杂乱的修竹，风过时簌簌作响，带着河岸特有的湿冷与孤寂。</p>

    这里距离主院和听雪轩都隔着长长的回廊和重重院落，仿佛被遗忘的角落。</p>

    沉舟只指派了一个沉默寡言、腿脚不便的老仆偶尔送来饭食和基本用度，态度客气而疏离。</p>

    “青岚宗遭此大难，贤侄受苦了。且在此安心住下，清雪那边有老夫照拂，你…也需好生休养。”</p>

    沉舟膝下有二子。</p>

    长子沉浪，年约二十，继承了其父魁梧的体格和几分江湖豪气，性情却略显浮躁鲁莽。</p>

    他对容貌清丽、气质清冷的苏清雪几乎一见倾心，每日必去听雪轩外“偶遇”或借故探望，送上些新奇玩意儿或滋补品，嘘寒问暖，殷勤备至。</p>

    苏清雪重伤虚弱，又感念沉舟收留之恩，虽无心于此，也只能勉强应付，这更让沉浪觉得有希望。</p>

    次子沉涛，年方十七，与兄长不同，他身形颀长，面容俊秀，带着几分书卷气，心思却更为细腻敏感。</p>

    他被血玲珑那副楚楚可怜、天真无邪又“忠心护主”的模样深深吸引。</p>

    玲珑刻意在他面前流露出的对师姐的担忧、对自身处境的惶恐、以及那偶尔流露的脆弱坚强，都精准地击中了少年沉涛的保护欲。</p>

    他常去暖玉阁，送些精致的点心、新奇的画本，温言软语地安慰，看向玲珑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与倾慕。</p>

    两位沉家公子对两位女客的殷勤，无形中将独自居于偏僻竹影居的许靖安，排斥在了这个“家”的核心圈层之外。</p>

    府中下人最是势利，见风使舵的本事炉火纯青。</p>

    大公子看重苏姑娘，二公子青睐玲珑姑娘，而那个沉默寡言、住在破落小院的外门弟子许靖安？</p>

    自然成了被忽视、甚至隐隐被排挤的对象。</p>

    送来的饭食渐渐凉了、迟了，份量也少了。</p>

    换洗的衣物有时被遗忘。</p>

    想打听点苏清雪的近况，得到的也多是敷衍的只言片语。</p>

    许靖安对此心如明镜。</p>

    他不在乎冷饭冷眼，只忧心苏清雪的伤势恢复情况，更警惕着血玲珑在沉舟府邸中如鱼得水、继续伪装。</p>

    他每日除了默默练些青岚宗基础拳脚，便是枯坐于竹影居潮湿的房中，试图感应识海中那沉寂的残魂。</p>

    “小子，你倒是沉得住气。”</p>

    一个阴冷、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声音，终于再次在许靖安死寂的识海中响起，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正是那逼王残魂。</p>

    许靖安精神一振，立刻以意念回应：“前辈！您终于醒了！苏师姐她…”</p>

    “哼，那小女娃暂时死不了，有那老船夫的好药吊着命。倒是你，寄人篱下，滋味如何？”</p>

    残魂语气带着一丝讥诮。</p>

    许靖安苦笑：“能得庇护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其他。前辈，您究竟是谁？为何助我？”</p>

    识海中陷入短暂的沉默，仿佛在回忆那湮灭于时光长河的过往。</p>

    良久，那声音才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与无上威仪的余韵：</p>

    “吾名…燕狂徒。曾掌天下第一大宗门，号‘君临天下’。</p>

    “一身化神境界，败尽天下英豪！什么魔教教主江烧阳、白道盟主高幸伤…皆成吾拳下亡魂！这方天地，也曾匍匐在吾之脚下！”</p>

    “燕狂徒…果然连名字都如此装逼…”</p>

    这个名字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与血腥气，冲击着许靖安的心神。</p>

    “那是，老夫一生都以装逼为乐…”</p>

    残魂不晓得装逼何意，只知道它是个褒义词。</p>

    许靖安隐约记得曾在某些极其古老的江湖传闻中，听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那是一个属于传说时代的绝顶强者。</p>

    “至于为何助你？”</p>

    燕狂徒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复杂的、近乎诅咒般的意味。</p>

    “因为你这具身体，恰巧封印了老夫魂魄…你资质之愚钝，根骨之平庸，简直是吾生平仅见！放在当年，给吾提鞋都不配！”</p>

    “呃……”</p>

    许靖安脸上火辣，却无法反驳。</p>

    他的资质在青岚宗外门都算垫底，这是事实。</p>

    “但你这蠢物，偏偏有一股让吾都略感意外的…韧劲。”</p>

    燕狂徒的语气微微变化，似有一丝极淡的欣赏。</p>

    “像那石缝里的杂草，踩不死，压不垮。蠢是蠢了点，倒也算块…颇有意思的…勉强能雕的朽木。”</p>

    “吾要你活下去！变强！强到足以承载吾之残念，为吾完成未竟之事！这，便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p>

    燕狂徒的声音近乎命令。</p>

    “现在，收起你那无用的自卑与愤怒。想救你的师姐？想撕开那小毒妇的伪装？想在这虎狼环伺之地活下去？那就按吾说的做！”</p>

    从这一夜起，许靖安的生命轨迹被彻底扭转。</p>

    燕狂徒传授给他的，并非青岚宗那中正平和、循序渐进的道法，而是一套名为《劫海吞元诀》的霸道功法！</p>

    此法极端凶险，近乎魔道，其核心便是强行掠夺天地间狂暴驳杂的元气，亦或者说是劫力，以自身为熔炉，于毁灭中淬炼新生。</p>

    修炼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深渊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神魂俱灭的下场。</p>

    但若能承受住那非人的痛苦，进境之速远超寻常功法百倍！</p>

    “闭目，凝神！感受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浊气’、‘煞气’、‘死气’…这些都是劫力的一种！别想着排斥，用你的意念，给老子吞！像饿疯了的饕餮一样吞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