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条泥巴路很长，走到家门口那个很陡的上坡路的时候，我已经很累很累了。</p>我本想把尸体随便找个地方一丢，休息一下的。</p>
可叔公却用严厉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他冷声说道。</p>
“你不尊重死人，那么你也得不到死人的尊重。”</p>
说实话，叔公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想笑，他人都死了，还怎么尊重我。</p>
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是我还是听从叔公的安排，把尸体扛在背上，靠在芦苇旁休息。</p>
等到休息够了，我才掂了一下往下滑的尸体，继续赶路。</p>
上了陡坡，就离我们家不远了。</p>
可我还没看到家，就看到了待在陡坡上方，脸色焦急望着下面的银发老太太。</p>
“金兰？你站在外面淋雨干什么，你男人死了，你也不活了是吧？”</p>
叔公的语气依旧非常冷漠，可他却推搡着那个银发老太太快点进屋。</p>
才来到里屋，叔公就把蓑衣脱了丢在地上。</p>
这玩意儿吸了水，死沉死沉的。</p>
原本我也想先脱掉蓑衣再去处理尸体的，可叔公却让我先安顿尸体。</p>
“宝三，你一会再脱蓑衣，你先去院子后面的仓库里找一口红棺材，然后把尸体放在里面，叔公等下要帮这具尸体做法，你要是闲着没事干，一会就在旁边看着，能学多少，都看你自己的悟性。”</p>
听完叔公的话，我顿时人都懵了。</p>
叔公怕不是被雨给浇糊涂了吧，这具尸体是死倒，是竖尸！不是冤死的，至少也是横死的吧，叔公居然让我用红棺材？！</p>
很多人都不太清楚，红棺材在我们村里，是喜丧才会用的棺材。</p>
一般来说，只要是年过80就属于是寿终正寝的老人了，而“善终”也算是一件喜事。</p>
可眼前这具尸体，既不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死的也算是挺惨，怎么看也不算是一门喜丧吧，居然用红棺材。</p>
“叔公......”</p>
还没等我说出口，叔公就板着脸对我说道：“让你去，你就去，有屁话就憋在肚子里，老子虽然老，但是还没老糊涂！”</p>
我被叔公训斥了一通，吭哧吭哧的背着尸体走到了仓库边上。</p>
这里堆放着的，全都是叔公的家伙事。</p>
才进门，就是一对非常惹眼的纸人，他俩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服，身子微躬，看上去就像是在迎接人一样。</p>
再往里面，油漆味和木头味就非常重了。</p>
因为仓库里面摆放了很多红棺材和黑棺材。</p>
在最角落里，则是一捆捆的纸钱和摆满地的香烛。</p>
用叔公的话来说，这些东西，可费了他不少钱呢。</p>
在一种各色不一的棺材里。</p>
我挑了一口颜色看上去红色最纯正的，用柏木制作的棺材。</p>
这种木头做的棺材能够达到短期的防虫咬，缺点除了价格比较贵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p>
“哼，叔公，让你催我，我就把你最好的棺材拿出去做人情，让你肉疼！”</p>
从叔公愿意触犯三不捞的死律，我就明白了这具尸体还有外面那个银发老太太应该和我叔公的关系不一般。</p>
不然的话，以叔公的性子，是没有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在捞尸的死律上面乱搞的。</p>
结合以上的信息，我判断，这口棺材叔公大概率也不会找那个银发老太太拿钱的，既然这样的话，就用叔公最贵的一口棺材吧，反正都是做人情，让这份人情做的更足一点。</p>
至于叔公会不会感到肉痛，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p>
谁叫他刚刚凶我来着！</p>
明明我也没有犯错啊。</p>
怀揣着一丝不满，我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一边脱身上满是尸臭的蓑衣，一边小跑着准备洗澡水。</p>
才走到里屋，我就看到那个银发老太太抱着叔公哭。</p>
叔公轻轻拍着银发老太太的背，一个劲的抽闷烟。</p>
也对，我叔公就是个闷葫芦，本来就不怎么会安慰人。</p>
这种时候就应该我出马了。</p>
毕竟那个时候，我出门的时候着急，好像还凶了这个老太太，那个时候我压根就不知道叔公跟这老太太关系这么好。</p>
现在上去维护维护关系，好像也来得及。</p>
我走到那个银发老太太的边上，抬起手帮她擦眼泪，说道：“奶奶，您别哭了，那个老爷爷我和叔公已经安顿好了，我用的是叔公最贵，最好的棺材，我叔公说这是喜丧的话，那这一定就是喜丧，他是方圆十几公里本事最好的捞尸人了，奶奶，您放心吧，爷爷一定会一路走好的。”</p>
明明我觉得我说的话还算是体面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银发老太太哭的更狠了......</p>
“滚滚滚，这里没你的事，滚去洗澡去，厨房里有烧好的洗澡水！”</p>
我不明白为什么叔公总喜欢把关心我的话，说的那么冷漠，可我还是乖乖的滚到厨房洗澡去了。</p>
因为从刚刚开始，我已经开始冻的浑身开始打哆嗦了。</p>
看着屋外满是乌云，还下着的绵绵细雨，我学着叔公的样子，指着天空骂了句：“贼老天。”</p>
骂完，我就跑到厨房，用木勺子一口一口的把大锅里，烧着的热水挖进大缸中准备洗澡了。</p>
瞅了一眼大锅下面的木炭，我啧啧了两声。</p>
看来这水是那个银发老太太帮我们烧的，木炭都不知道加了几次了，水还冒着热气呢。</p>
伸手试了试水温，我立马钻进了水缸中。</p>
“嘶——舒服。”</p>
此时的我，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人一样，尽情的享受这温暖舒适的感觉。</p>
大概是太舒服了吧，以至于我好像睡着了。</p>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睡着了，那是因为我的眼前一晃，好像来到了河边。</p>
河岸口，两个老人在争论着，而我眼前的视线非常模糊，就像是刚睡醒的人看到的画面一样，朦朦胧胧的。</p>
而且我的视线也很奇怪，就像是一个躺着的人在看天空一样。</p>
视线中的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是我叔公，另一个......</p>
我总觉得他很熟悉，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总觉得他对我来说和叔公一样重要。</p>
渐渐地，我开始逐渐能够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p>
叔公摇了摇头指着我说。</p>
“宝三身上的咒太毒了，他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我暂时没找到办法处理他身上的咒，至于成为捞尸人，慢慢靠着吃死人肉压体内的咒是不够的，没有人能够这么快学会捞尸的本事，哪怕宝三这么聪明的孩子也不行！除非......除非能帮宝三找一个替死的家伙！”</p>
叔公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抹阴狠。</p>
另一个老人揉着我的脸，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了我的脸上，他跪在地上求我的叔公，</p>
“文棠，哥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哥不希望你为了宝三犯糊涂，哥活了63岁了，哥也活够了，如果宝三真的需要一个人替死的话，你就让哥去替死吧......”</p>
叔公的手紧紧攥着烟杆，他的右手在止不住的颤抖。</p>
“那金兰嫂子怎么办？”</p>
“金兰......她为了宝三也会同意的，毕竟宝三都是我们俩的心尖尖，命根子嘛。”</p>
叔公把头仰向天空，他嘬烟杆老半天，都没发现那根烟杆压根就没点着。</p>
对面的老头，划亮了一根火柴，用右手挡住火给叔公点烟：“文棠，让哥做个称职点的爷爷。”</p>
爷爷？</p>
对啊，他是我爷爷啊，我怎么把我爷爷给忘了啊！</p>
原来我从河里背回来的尸体，是我的爷爷啊，他是替我死的？</p>
“文棠，我知道你本事大，你让宝三忘记我和你金兰嫂子，只要他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了，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活着。”</p>
爷爷的话，简直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样，狠狠的扎进了我的胸口，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忘了啊。</p>
“爷爷，爷爷！”</p>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却没有抓住那个在我梦里模糊的老人，我缩在大缸里抹了把脸，发现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