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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速度快,服务好,唯一只有一个缺点。

贵得像在抢劫。

章驰等在手术室外跟医疗公司的工作人员结清账单,即使刷的是老板的卡,也不由自主地肉疼了一把,工作人员丢给章驰一张电子名片,说如果以后还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这个号码。

“这个号码也可以转到总机,但是订单算在我的头上,”工作人员小声说,“我可以拿10%的提成,以后你老板有需要,你找我,我把提成的一半返还给你。”

章驰将名片塞进上衣口袋:“好的。”

工作人员:“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联系我,我直接给你9折优惠。”

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跟章驰聊天,一直等到纪湛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他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我盯单结束了。再见。”

纪湛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除了擦伤之外,最严重的就是断掉的小指头,指头已经被医生接上,从指根处套一层生物蜡,浇筑成小指头的形状,用于固定指头复原的状态。

他没有选择在医院过夜,等到检查报道出来,马上就回到了公寓的医疗室。

私人医生重新给他做了检查,结果跟医院给出来的没有差别,他们建议他卧床休息。

不仅仅是因为手受伤的缘故,还有他刚刚接受到的庞大数据量。

在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头疼征兆。

这是纪湛执意要马上回到公寓医疗室的原因。

头疼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等医生离开,章驰进去房间的时候,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比从车上掉下来的那一刻还要难看。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9点。

医疗团队还在外面待命。

纪湛吩咐她可以离开,但……这样离开,显得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多少有一些不负责任。

如果……如果她在纪湛跳下来的时候将他接住,也许他的小指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抱歉,是我下车的时候没有观察好地形。”章驰走到直饮机的旁边,四十五度的热水,按下开关,缓缓冲入玻璃杯中。

她观察到纪湛的嘴唇已经发干。

他其实不是一个很善于吩咐别人去做事的人。

除非很有必要。

他懒得共享自己的秘密,以及很少出现的脆弱。

只有很细心,很细心的观察,才能够明白他这一刻会有什么样的需求。

玻璃杯被递到了纪湛身前,他从床上支起来身体,紧皱的眉头稍微展开一点,左手伸出被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谢谢。”

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他又说:“不关你的事。没有人能够在那种环境下提前预估地形。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甚至不能够从车上被救下来,不是吗?”

章驰:“我……”

纪湛:“医生说我的指头会恢复到原来百分之百的功能。”

章驰长舒了一口气。

纪湛忽然笑了:“你好像很担心我。”

章驰:“谢谢你这样说,否则我会很自责。”

纪湛:“嗯……真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做得最多的人,往往觉得自己最亏欠。”

房间只开了床头的壁灯,从天花板连接墙壁的夹缝中间打下来,一个扇形展现在白墙之上,房间里的很多事物都被灯光照得影绰。

纪湛的目光很温和,他锋锐的五官也被光照得柔和。

章驰:“我就在外面等着,如果你需要什么的话,叫我。”

她转身从床尾和墙壁之间的过道穿过,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又被纪湛叫住:“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吗?”

章驰转过头。

纪湛:“你从车上滚了下来。”

章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肘,破洞的衣服现在还没有换掉:“我身体很好,一贯都是这样,没有什么问题。”

纪湛:“不需要医生给你做个检查什么的吗?”

章驰很快速地回答:“不用。”

这个回答又短又急促,声音也比之前的回答重了不少。

很明显的,防备的姿态。

两个人心知肚明,不过,谁都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来。纪湛话锋一转:“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章驰:“我……”

纪湛:“因为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亏欠。”

章驰发现自己的语言解析功能常常在纪湛这里失效——她几乎完全没有办法预估纪湛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也无法将他说的话跟上下文迅速连接。

大脑就这样出现短暂的停滞。

话就会在脑子里面反复出现几次。

想不明白,章驰干脆问:“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纪湛手伸进被子里面,人也往里面滑了几寸:“很晚了,我睡了。”

每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在即将跨越界限的防区时,他都会后退一步,永远的点到即止。永远的保守秘密。

一座死守的城堡。

一个难解的谜题。

章驰退出房间。

她关上门,站在门口有一段时间。

走廊的灯将她的影子照出来,长长的一条,拖曳在冰冷的、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直到将刚才在房间里面发生的所有细节品味完毕,觉得不再能够找出来任何怀疑的蛛丝马迹,章驰离开走廊。

她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

纪湛并没有怀疑她。

***

“纪湛拿走了我们第二个石种,蠢货,蠢货,我早说过要提前设下埋伏——”费威双手在桌上没有章法地狠狠扫过,上面铺满的文件,垒在一起的本子和笔,乃至装了一半水的茶杯,稀里哗啦全都飞了出去。

砰砰哐哐的砸地声。

费威突然之间捂住了心口。

表情痛极。

费程急忙上去握住费威的肩膀,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费威喘息了好几口气,从西服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透明的盒子,一只手弹开,一粒白色的药丸倒出来,被他猛塞进口中。

费程手轻拍在费威的背上:“父亲,您没事吧?”

费威推开费程:“蠢货!”

费程眼神闪过一丝狠色,语气倒是镇定:“设下埋伏有很大的概率暴露宝石骑士的存在,那比被纪湛拿走石种带给我们的麻烦大多了。仿生人,异血,我们所有的底牌都只能够见缝插针地出手,这个城市里眼睛太多了,太多的人跑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什么人看到,封不完的口,抓不完的人——”

费威胸口起伏,脸上横起来的肉狠狠抽了好几下,总算,他往沙发上面躺倒,一副大度的模样:“你说得对。”

“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费威说,“纪湛的能量太大了,他总是能够找到方法,他拥有很多我们无法接触的渠道,他已经找到了两个石种……如果……如果……”

如果后面没有话接了。

他们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数据是真正的宝藏。

可以是利益,可以是尖刃,划破他们的肚皮,把他们曾经吃进去的宝藏一点点抠出来,踩着他们的尸体,完成另一场利益的交割。

费程:“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费威猝然看向费程。

费程冷笑一声,面上是连费威都觉得心头一颤的怨毒。

“与其阻止他去找石种,不如让他永不翻身。”

“让他成为一条丧家之犬。”

“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跟我们作对。”

***

晚上7点。

单人办公室的优点是隔音效果很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你背后路过偷窥屏幕的同事,没有不合时宜的玩笑,重点中的重点,给人一种安全感。

没有人的时候,赛乐反而觉得安全。

可能因为本身做了心虚的事,即使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跟他做了这件事之前一样对待他,正常的打招呼,正常的寒暄,吃饭时候正常的玩笑,他也会从这些行为中重新做出解读。

有没有人会看出来。

是他,是她,还是他们?

有没有警告的暗示。

这一句,上一句,昨天说过的全部。

他们会不会向费程告密?

就是这样惶恐的心情,伴随他从早到晚,只有在坐在办公室里,把窗户和门都关得紧紧的,才能够感觉到片刻的安心。

只要没有人来敲响那道门,平静的一天就又将过去。

可就在他即将离开公司的时候,费程敲响了他的门。

没有像过去一样,内线电话让他去办公室聆听吩咐。

他对这个行为作出了更多的解读——

费程怕他跑掉。

他已经发现他出卖了所有石种的位置,害怕电话打过来,他没有去办公室像任睿声一样认领枪子,而是从公司逃之夭夭。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这时候为他的判决申辩——

“费程只是懒得麻烦,可能他刚好走到这一层楼,不需要那些繁琐的仪式,只是简单的进来交代他一两句话。”

就在费程走进来的这几秒钟时间,他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矛盾的对话,最终,在人已经近在眼前,他才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费总!”

费程:“我查看了宝石骑士的报警日志。”

咯噔。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否变白,但仍然尝试将话讲得镇定:“是,是怎么回事?”

费程:“石种报警的时间是早上10点53分,你报告给我的时间是中午12点。”

完蛋了。

他发现了。

他发现了。

他发现自己在拖延时间。

他发现自己在帮魏易办事。

“我、我那个时候正在跟部门的同事开会。”

赛乐着急地从身上掏出来一把钥匙,指纹认证,机械锁,捣鼓了十几秒,总算解锁了办公桌右侧第一层的柜子,柜子被他猛地扯出来,露出来里面专门接收宝石骑士异常日志的平板电脑。

“系统报警的时间我没有在办公室,我回来办公室已经是在十一点半了,报警声已经没有了,是中午要吃饭,我想起来查看平板电脑有没有异常,这个时候才发现问题。”

这段话说出来,本来是错的是他,现在好像他反而还有了功劳似的——要不是他想起来检查异常日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发现石种报警。

给自己脸上贴金是他的本能,赛乐说出来,发现自己这样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诚恳地打起了磕巴:“我、我、我真的……对不起费总,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

他就在这里道歉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这副嘴皮子说不利索的样子反而取悦了费程,他一开始进门时候冷硬的表情褪去了一半的冰渣子,跟平常训话一样,严厉中又带着轻描淡写的意味:“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应该时常检查系统日志。”

赛乐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上和背上都汗涔涔一片,他大吐了一口气,伸手擦了一下额头。

费程决定放过他了。

费程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他真的只是顺便问一下这个时间差的问题。

“好的费总,我一定,我一定……”

赛乐头快要低到地板上,腰弯下去就没有再起来,两只眼睛只能够看见费程裤腿和鞋尖,静静地站在地板上,没有挪动分毫。

他不敢抬起头看费程的眼睛。

就在他万分诚挚地抱歉进行到高潮时,鞋尖倒转,那双鞋的主人转身往房间门口走去。

直到鞋子已经一只伸出在门外的时候,他才胆敢抬起头来,可就在这时,费程一只手掌住门框,冷冷的眼神朝赛乐扫了过来。

赛乐心头一跳。

他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但刚才腰弯得太久,身体竟然僵直在了原地。

一动不动。

费程:“如果你敢背叛我,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撂下来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门没有关上。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走廊已经听不见任何脚步声,久到他一定不会突然又想起什么,返回来交代,赛乐才敢走上前,轻轻将门关上。

——“如果你敢背叛我,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这样的威胁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吓得半死,他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可是……因为狼来了太多次。

害怕竟然开始褪色。

费程亲自来找他,是因为他已经重要到可以让费程主动来确认的地步——是费程承担不起他是叛徒的代价。

费程身边已经比自己更好用的人了。

他掌握了海恩科技那么多的秘密。

对于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费程没有必要再三告诫。

他也在恐惧。

他在恐惧最后一个棋子也要站出来反对他。

是费程在需要他。

如果他是费程……他才应该祈祷。

人们倾向于相信的答案是自己早就在脑海里预演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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