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里头有惦记，应游尘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就去敲响隔壁的门，却见霍之恒早已收拾完，要了一份早点，就着茶水正在吃早点。

 应游尘一看那精致的早点，心头冷哼，他自己几个铜板都是想着两人花的份，人家可分明没想着还有个人，随后也也莫名觉得自己没理，他害得别人要跟着自己流浪江湖三个月的时间，人家自己的钱，凭什么请自己，一时之间两种想法在应游尘心头打架，他直勾勾站门外。

 霍之恒要了两人份的早餐，他本就吃不完，寻思着应游尘醒来让他吃另一半即可，谁知今天那人醒的却早。

 此时正站在自己门外流哈喇子。

 霍之恒万般无奈，他自打遇上这道士，便不知叹了多少的气，干脆挥手让对方进来，“既然已经起来了，便一同来吃吧。”

 应游尘登时受宠若惊，狠狠唾弃了刚才小肚鸡肠的自己，诚惶诚恐进了房门，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对面，只是一瞅见那精致的糕点便也不再客气，伸手拿过一个，三口两口吃个干净，就差挨着挨着舔手。

 霍之恒眉心一跳，强忍住心中的不快。

 应游尘吃过糕点，喝水顺了下去，赶忙提醒霍之恒同自己一同去那陈家。

 霍之恒既然同意了，便也不犹豫，起身同对方一起出了门。

 刚出客栈，应游尘便听见街对面的口子上好几个人正在热热闹闹耍杂耍，俨然是昨天抢走他铜板的那几个人，虽说今日是去寻更好的任务，但一想到自己昨日辛辛苦苦的血汗钱被人拿走，他便觉得不爽。

 恶狠狠瞪了对面那几人好几眼，许是他眼神太过明显，那边有人撞见，随即招呼为首的壮汉，那壮汉一见应游尘，撸起袖子便要过来，再定睛一看，这小道士旁边站了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这人眼神凌厉，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便悻悻阻拦了几个兄弟的脚步，一行人遥遥相望，恨不得冲上来揍应游尘一顿。

 应游尘耍了甩拂尘，冷哼埋怨一声，“也不知这些人哪里来的理，分明是抢我的钱，却好像拿我当杀父仇人一样。”

 霍之恒自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却不作声，他垂眸，只看见应游尘满脸不服的表情。

 他们离陈家老宅不远，走了不过一刻钟便就到了陈家，一见这宅子应游尘便知道为何即便是闹鬼这陈家也不愿搬走了。

 这宅子气派豪华，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门上高挂镶金匾额，檐上雕燕墙壁刻虎，光是站在宅子外便已经觉得了不得了，要是再往里头走，那不知得是什么一番场景。

 “这家宅子还真是豪华，都赶上将军您家的宅子了。”

 霍之恒：“住所舒适即可，要那么多排场有何用处？”

 应游尘一听霍之恒这么说，当下便觉得赞同，想不到这人虽身为将军，却并不居功自傲，一副谦虚做派，难得啊。

 二人向看门的小厮禀明的来由。

 小厮一听说是来捉鬼的，便立即进了门禀报老爷。

 大户人家的老板惯会摆谱，片刻后一群人簇拥着陈老板出了大门，如众星捧月一般。

 这陈老板生得油头粉面，肥头大耳，穿着一身订制的长袍，却仍旧撑得衣物没了褶皱。

 他见应游尘手里捧着拂尘，背着包袱，腰间还挂了个葫芦，刚想上前来打招呼，随后顿住脚步。

 仔细一看，只见这道长穿着一身破旧道袍，身上的包袱也破烂，正想怒骂家里小厮遭人诓骗，这么一个江湖神棍也敢进来通报他，眼神就看见应游尘身边的霍之恒。

 他虽只是一袭简单黑衣长袍，但陈老板开钱庄的，惯会从服饰上看人底细，这一身黑衣款式简约，却颇有乾坤，外袍材质不凡，内衬上竟然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金丝绣纹，再稍加细看，这人腰间还悬挂一个品相一级的玉佩，再加上这人气质超脱，眼神沉稳，必定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这下他脸色突然一变，倒不是信了应游尘有真本事，只是自觉边上的霍之恒大有来头，若是能趁机巴结绝无坏处，赶紧给足了面子迎上前来抬手行礼，“在下陈巨才，敢问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应游尘笑着回礼，“陈老板您好，贫道应游尘，听闻贵地近来有些妖异之事发生，我这是专程赶来替您排忧解难的。”

 陈巨才连忙笑道：“谢过道长好意，道长请随我来。”

 随后他装作这才发现霍之恒的模样，语气疑惑道：“不知这位是？”

 应游尘也会点相面之术，只一眼便觉得这人并不好相处，加上老早便看见这陈老板望着霍之恒的眼神冒绿光，这会儿一见对方又开始朝自己装模做样起来，心中便不屑，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小道我玩儿什么聊斋？

 心中跟明镜一样，面上还得笑脸相迎，“这位？这位可是小道的至亲好友，我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眼看小道云游四海，我兄弟不放心，这是跟着小道一同闯荡江湖来了。”

 霍之恒闻言，蹙眉侧头要看这应游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对方眼皮如抽筋，上下跳动，一个劲使眼色，暗觉有些好笑，便也不反驳，抬头抱拳，“在下霍之恒。”

 他从来征战都只报横影名号，导致外界一直以为横影将军本名便也是横影，便直接用真名示人。

 陈老板脑中飞快将自己知道的豪绅中姓霍的人家想了个遍，却不曾记得哪家有个霍之恒，便挂起笑脸，“霍英雄相貌不凡仪表堂堂，定是位英雄人物。”

 霍之恒盯着这张油腻腻的脸，不想继续同他周旋，便冷着脸点头，“陈老板过誉了。”

 陈巨才身为钱庄老板，平时身边谁人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即便是镇上官府的人表面上也要给半分薄面，一见对方这副冷淡模样，即便陈巨才心有忌惮，还是不爽起来。

 应游尘眼尖，见陈老板脸色突变，暗道不好，生怕连陈家的门都没进就被赶出了出去，赶紧凑上前道：“陈老板，且将贵府的事情一一告知小道，我一定竭尽全力替陈老板消除这妖邪。”

 陈巨才寻思霍之恒这么一个目中无人的人愿意同应游尘一起，想必这道士高低也有几分本事，便吩咐下人将两人领进门，说泡上茶盏再细细说来。

 应游尘进门，就被陈家上空房梁上盘绕的隐隐黑气吓得一哆嗦，他半分本事没有，要放在往常早鞋底子抹油跑路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瞅了眼身侧的霍之恒，心中有了半分底气，这满身杀气的将军在边上，定然能吓唬住对方。

 到侧厅坐下，应游尘便坐下听这陈老板讲明缘由。

 原来是一月之前，陈老板同朋友聚过后，回家的途中在轿中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他名字，便应了一声，回家后便一直觉得睡不踏实，不仅如此，还一直做些噩梦，这期间不仅生意黄了好几桩，出门事事不顺，在家也能平地摔跤，便请了人来看，说是有脏东西，但是却没办法解决，陆陆续续请了许多先生来做法事，也没有效果，这才发了许多酬金，愿意求个有本事的高手来。

 应游尘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面也明白了，想来是那东西趁着陈老板意识迷糊阳气下陷之时，唤了一声，这陈老板一答应，那东西便有机会跟着他回了家。

 陈巨才见应游尘不说话，便开口问，“道长可有解决的法子？”

 应游尘笑笑，他没有法子。

 “小道见那边厅内黑气萦绕，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应游尘道。

 陈巨才之前请的道士也曾说过那东西在另一个厅，同这小道士说的一致，便稍微正眼看了应游尘两眼，看不出这道士年纪轻轻，还算是有点本事，便继续追问，“道长若能替我解决了这件事，我可以再加二十两银子的酬金。”

 应游尘默默吞咽一下，再加二十两！

 霍之恒看着应游尘抿嘴吞口水不值钱的一副模样，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间心软跟着这见钱眼开的人来陈家。

 “陈老板说笑了，并非钱的事，解决这东西不难，只是小道还有法器在我落脚的客栈，须得回去拿上过来，待我明日做上一场法事，替陈老板消除这东西就好。”应游尘起身道别。

 霍之恒奇怪，他盯着对方鼓囊囊的包裹，他若是没记错，这人所有的家当都在包袱里，那些吃的在自己包袱里，还有什么落在客栈了？

 陈巨才开口道：“那我让人替你们准备一辆马车，来回也方便。”

 还没开始干活，哪能接受这些好意，要是最后没解决，说不定这陈老板翻脸不认人，让他还马车钱，这应游尘可拿不出来，赶紧摆手拒绝。

 “谢过陈老板好意，只是小道还得需要去准备些家伙什，实在是不方便。”应游尘推辞道。

 陈巨才一听也明白了，人家不乐意让自己这边知道要准备什么东西，便没办法强求，只得起身相送。

 等出了陈家，应游尘总算是松了口气，讽刺道：“这陈老板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主，先前简直是瞧不上我，一瞅见你在边上，那个变脸速度快得简直吓人。”

 霍之恒：“你变脸也挺快的。”

 应游尘一听，不可思议地扭头，“将军你这话说得，我也没您的武力啊，可不敢跟你一样朝他甩脸子，你信不信那陈老板能直接让人把我打出来。”

 霍之恒点头，“信。”

 “不行，赶紧解决那东西，拿上银子走人。”应游尘愤愤不平。

 霍之恒看他一眼，“我以为你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才来的。”

 应游尘尬笑两声，“将军这您倒也是高看小道我了，倘若没有银子…谁干白活啊？”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客气，想来是那陈老板并不讨喜，霍之恒这下也不觉得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厌恶，只是平静收回视线便不再说话。

 只是应游尘有心缓和两人关系，一路上倒也不算冷场，听对方东拉西扯一顿聊，转眼便到了客栈这边。

 客栈确确实实没留下东西，应游尘只是还得回客栈温习一下书籍知识，掂量一下这次有没有把握而已。

 两人走到客栈边上的街道，正赶上那伙杂耍的人散了场子，吆五喝六准备去喝上一顿小酒。

 应游尘听见那伙人的声音，哼了一声，“哼，抢我的钱去喝酒，真是逍遥，喝不死你们。”

 霍之恒侧头，见应游尘眼睛恶狠狠盯着另一边，跟要喷火一样。

 这道士…还有点记仇。

 应游尘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和霍之恒撞上眼神，刚才的恼怒一下子没收住，愣住，然后眨眨眼，把眼神里面的愤怒敛下，“将军，您这么看着小道，是有事？”

 霍之恒摇摇头，并不回答，稍微看了眼那边的几个人。

 到了客栈，应游尘直奔柜台上，找小厮要了点饭菜，招呼霍之恒就在楼下吃过饭，饭后便赶紧回屋内翻包裹，他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对付这种能跟人回家的游魂的法子。

 看着看着便入了神，一时之间忘记了时辰，再一抬头发现已然傍晚，暗道不好，要准备的东西半点没准备到。

 火急火燎出门，正好撞见一旁也开门的霍之恒，应游尘好奇道：“将军，您这是？”

 霍之恒：“有事。”

 应游尘顿住脚步，不由得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这霍之恒同自己一样是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什么事？

 难不成对方有什么阴谋？

 见应游尘一直狐疑地打量自己，霍之恒冷冷道：“一刻钟便能解决。”

 说完便准备离开，像是真的有事。

 应游尘一见对方要走，也不顾其他什么阴谋不阴谋，赶忙道：“将军您出门…能不能替我寻一把笤帚回来。”

 “笤帚？”霍之恒也奇怪，这道士，装什么鬼？

 应游尘也不隐瞒，“明日的法事需要，我这会儿还要去准备点糯米，实在分身乏术，能否拜托将军顺便帮我准备一下？”

 霍之恒没拒绝也没应下，只是转身快速离开。

 应游尘也不担心对方是要甩下他离开，按照霍之恒的本事，要想甩下他压根不需要晚上，早在出了霍家的那一刻便能直接消失不见，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至于对方所谓的事儿，仔细一想，那可不是他一个江湖道士能管的，随他去吧，只要不是跟他应游尘相关的就可以了。

 他还有其他事儿要办。

 应游尘赶紧扭头，也急匆匆地往外走，眼下已经傍晚，市场上早都收摊归家，要上哪里去找糯米？

 晃荡一圈，只有几家饭馆和客栈开着门，他往人家饭馆里面走，问有没有糯米，本来饭馆也不卖这生糯米，即便店里有，那掌柜的一看他应游尘穿得破旧，懒得做他这门生意，干脆直接一口回绝了他。

 无功而返，他只得灰溜溜回了客栈，盘算干脆明日起早去米店看看，再不济就让陈老板自己准备，正垂头丧气往屋内走，却看见霍之恒房门开着，他抱手站在窗户边上，旁边静静立着一把笤帚。

 他听见背后的动静，转身看着应游尘，侧头示意道：“你要的笤帚。”

 他原以为霍之恒没心思理会自己，谁知道却真的替他准备了，一时间呆住，随后赶紧抬手感谢一声，“小道谢过将军。”

 接着便进门要把那把笤帚拿出来，近看应游尘这才发现把笤帚，并不是新的，又破又烂，像是别人家里用过好几年的破烂东西。

 “将军…这笤帚，您是从何而来？”应游尘狐疑，这该不会是上哪家庄户人家里给顺来的吧？

 霍之恒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平静道：“我不是你，这是买来的。”

 “呵呵呵…将军您可真会说笑，小道虽然贫穷，可也深知这不义之财不可取啊。”应游尘嘴角抽搐，他早该知道，这人对着自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再一看这么一把破笤帚，对方竟然还舍得花钱买，果然是有钱人家，对比一下自己吃饭都舍不得多花两个铜板，忍不住继续感慨道，“将军大气，这么一把破笤帚您也舍得花钱买。”

 霍之恒面色不变，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掌心摊开，“用你的算卦挣来的钱买的。”

 应游尘皱起眉头，什么时候自己的铜板被霍之恒拿去了？

 他竟然半点不知？！

 赶紧垂头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荷包，银两都还在啊…

 随后他愣住，惊讶地盯着霍之恒，“将军，您这…这是？”

 “笤帚花了一枚铜板，你看看剩下的齐是不齐。”霍之恒平静道。

 这下应游尘更是惊讶，“您说的有事儿…便是去找那伙人抢回昨日我算卦的铜板？”

 无量天尊，他应游尘何德何能？

 霍之恒眉心一皱，语气并不和善，“什么叫抢？”

 应游尘是着实被惊讶了一大跳，向来说话有分寸刚才却忘记斟酌，赶忙拱手恭恭敬敬道歉道：“小道唐突，感谢将军行侠仗义匡扶正义替小道我夺回铜板，将军之恩如日月之璀灿夺目，小道我一定时时铭记于心…”

 霍之恒一听对方舌绽莲花，抬手制止，“可以了。”

 应游尘笑眯眯地看着这铜板，美滋滋地感慨两声，看样子霍之恒并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毕竟这帮与不帮，皆是人家的自由。

 霍之恒不作声，抬手让他出去，应游尘欢欢喜喜抱着铜板出了门，自觉和霍之恒关系已然好转，一时之间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