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原以为身边躺着个阴晴不定的阎罗王，自己会睡不好觉，谁知道一夜好眠，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霍之恒练武回来，坐在桌边喝水，侧头看见床上翻滚的应游尘。

 应游尘伸了个懒腰，露出平坦的腰腹，一扭头正对上霍之恒的视线，他愣住，“霍兄，您晨安。”

 霍之恒平静收回视线，“已经过了辰时了。”

 应游尘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爬起来穿好自己那身道袍，“想是昨晚上吃太饱了，一觉睡过了头。”

 霍之恒眼神意味不明瞥了他一下，“蠢货。”

 应游尘吃了瘪，他不是骂不过对方，只是实在是忌惮对方的武力，不敢开口回嘴，讪笑道：“霍兄教训的是，一日之计在于晨，我这就起这就起。”

 说罢迅速收拾完毕洗漱完成，出门就看见周木良正在编簸箕，应游尘连忙同对方抱歉，说自己一时间忘了时辰起晚了。

 周木良并不在意，“厨房桌上有特意为你二人留的早饭，道长快去吃吧。”

 应游尘不解道：“他也还没吃吗？”

 周木良道：“霍兄一大早就在院里练武，练过后便回屋了，我…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就没问。”

 随后他看了眼另一侧的房门，眼睛冒光道：“霍兄好生厉害，我看他舞剑简直比…比镇上那些练家子更厉害。”

 应游尘了然，也不想想霍之恒是谁，若是被对方听到拿他和那些街上的杂耍相比，怕是要掐人脖子。

 不敢多说，他只能再次谢过周木良，端着早饭回了屋。

 霍之恒仍旧坐在桌边，听见开门声也并未理会。

 应游尘仗着好歹也和霍之恒熟悉一点，便开口道：“霍兄，咱们打个商量，您说您在士兵手下面前要树立威严需得整天板着脸，可如今咱们住在村民家中，您这也整天板着脸，不太好吧，那周小兄弟都不敢跟你打招呼。”

 霍之恒倒了杯水，“他不敢同我讲话，与你何干？”

 应游尘语塞，看着霍之恒满不在乎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霍兄说的是，是小道我唐突了。”他看着手里的吃食，“可这咱们毕竟还吃着人家的东西不是？这小兄弟手艺还真好，指不定能去城里面开个包子铺赚点小钱。”

 霍之恒看了眼卖相并不算好的包子，一时间倒尽了胃口，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催促道：“何时动身？”

 应游尘嘴里含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一听对方如此积极，含糊不清回答：“将军，您别急，小道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准备需要的东西。”

 差点被噎住，他着急忙慌坐下喝水顺下去。

 霍之恒冷冷看了他一眼，“废物。”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霍之恒的嘲讽，人家救了自己两三次，骂就骂吧，应游尘想，大概是对方当上位者当久了，对着谁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不过我还得先去找知道内幕的村民了解一下，否则轻易冒犯了黄大仙，日后会被记恨上。”应游尘记得书里提到过，这黄耗子最是记仇，若是被惦记上了，则追人到天涯海角。

 霍之恒并不明白这些，也不想参与，提起剑正准备去院子里继续练武，却见应游尘一口气将碗里的水喝光，迅速拿着他那个破包袱起身，“霍兄您等我，我们得一同前去啊。”

 霍之恒皱眉，“去何处？”

 应游尘理所应当，“当然去找线索啊，不然您拿剑干什么？”

 对方嘴角旁边还沾着水渍，霍之恒没由来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烦躁，他不耐烦道：“那便走啊。”

 应游尘赶紧背好包出门，同院子里的周木良说明缘由，对方起身道：“应道长，我和你们一起去吧，要是需要拿点什么，我也好有个照应。”

 应游尘这么想想，也觉得有理，便在对方的带领下往村里发现黄鼠狼的村民家中去。

 周木良年纪小，心性乐观，一路上都在让应游尘讲平日里的江湖见闻，应游尘能说会道，绘声绘色给对方描述自己以往的经历，把小伙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夸应道长简直是好本事。

 霍之恒只觉得这两人聒噪，恨不能拔剑割了俩人的舌头，黑着脸沉默地走在应游尘身侧。

 等到了那位村民家中，那个中年男人领着几人往自己家庄稼地边上的野坟走，直到几人停在了坟边上一个黑洞洞的口子处。

 “就是这里，我当时亲眼看到一只大黄鼠狼窜进去，那黄鼠狼可大了，有一半人那么长，吓人得很。”那村民手比划着，显然心有余悸。

 应游尘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一时间犯了难，他也没办法啊。

 那村民和周木良都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应游尘，连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霍之恒也侧目等他反应，应游尘吞咽一口唾沫，“你确定是这处？”

 那村民猛猛点头，“绝对是这里，我眼睛好得很。”

 应游尘装样子道：“那小道我还得先仔细观察一下，若是冲撞了这成了精的黄大仙，可不得了。”

 一听这话，那村民默默后退了两步，指着那个洞口，“道长，您本事过人，可千万得降住他啊。”

 应游尘扯了扯嘴角，“我尽量。”

 光是观察，也看不出个好歹，况且当着几人的面，一直傻愣愣地看着也不像个话，便装模作样翻开自己的包袱，对着自己那堆法器一一寻找，最后停在那个破烂的罗盘上。

 师父以前用这罗盘寻妖气，不妨试上一试，他把那罗盘拿了出来，只见上面锈迹斑斑，指针动也不动。

 余下三人沉默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应游尘只得硬着头皮念叨几句，急得冒汗，这可如何是好？

 随后罗盘仍旧没丝毫动静，应游尘咬咬牙，手上使劲，晃动了两下。

 几人注意力还在罗盘之上，身侧突然响起一阵声响，霍之恒最先察觉到，抬手挥剑，剑气凌然，杂草应声而断，细细簌簌的声音瞬间停下。

 这下大家的注意力全被草丛那边吸引过去，霍之恒收回剑，迈步过去，应游尘赶忙跟上对方的脚步，目前为止，霍之恒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用剑鞘拨开草丛，地上有小小的一滩血迹，却并没有看见什么生物，应游尘缩在霍之恒背后探头探脑去看，结果对方猛地侧身盯着他，随后眼帘一垂，示意应游尘去检查那滩血迹。

 “我？”应游尘不可置信，这人是不是拿自己当他的副军了，使唤得这么顺手？

 霍之恒理所应当，“你不去？”

 应游尘气笑了，随后看着对方手里的剑，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探出左脚踩了踩，确认面前并没有什么镂空的陷阱后再迈出右脚，随后盯着那一小摊血迹，他蹲下，伸手碰了碰，还带着一点余温，看来这东西并没有跑远。

 他刚准备起身，身侧却忽然横空飞来黑漆漆的一团东西，应游尘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躲闪不及便下意识闭上眼伸手去挡，下一瞬便觉手上传来黏糊糊的温热触感，他猛地睁眼，手上赫然是一直肥硕的黑耗子，那耗子油光水滑赶上成年男子小臂粗，被削去了小半边脑袋，正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

 应游尘甚至来不及思考，顺手把手里的耗子一扔，往后连退两步瘫坐在地，慌乱地抓住手边的东西稳住心神。

 霍之恒眼睁睁看着那只黑耗子从草丛中飞出，刚准备踮脚飞身去追那草丛中的东西，下一秒便觉外袍被拽住，他垂眸一看，发现应游尘正用血淋淋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

 那处衣角黏糊糊皱巴巴，沾着尘土混着血液，霍之恒厌恶地瞥了眼应游尘的手，额间青筋乍起，他咬牙切齿道：“松、手！”

 应游尘咽了口唾沫，抬头对上霍之恒阴气森森的视线，连忙松手，“将…霍兄您见谅。”

 后面跟上来的周木良眼见应游尘坐在地上，赶忙上前将他扶起，贴心地替他拍净道袍上的尘土，“应道长，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应游尘谢过周木良，不敢和霍之恒对上视线，讪笑一声，“莫非你们将这大耗子看成了黄鼠狼？”

 另一个躲在后面的中年男人畏手畏脚上前道：“不可能，这耗子漆黑，那黄鼠狼颜色都不一样，哪里能随便认错？”

 应游尘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收起包袱，随后他抬头冲周木良那两人煞有介事地说道：“今天这算是打草惊蛇了，即便是真的有成了精的黄大仙，他也定然不会再露面了。”

 说完应游尘有点心虚，他迅速扭头看了眼黑着脸的霍之恒，这里唯一一个有能力压制妖物的人已经要活剥人了，他哪里还敢提捉妖的事情。

 霍之恒听完对方的话，长腿一迈，率先转身离开。

 应游尘犹豫地跟在对方身后。

 周木良觉得应游尘和他这位朋友很奇怪，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得和刚才那个村民道了谢，转身也同应游尘他们离开了。

 一言不发到了周木良家，霍之恒利落地将外面的衣物脱下，只穿着里面一身利落的劲装，见应游尘跟在身后进了屋，将手里的长袍一甩，扔向了应游尘。

 应游尘躲闪不及，被霍之恒的衣服罩了个满怀，他下意识接住，“霍兄，你这是…”

 随后他看见霍之恒深不见底的眼眸，将话锋一转，面带歉意道：“今日真是抱歉，我这就替你洗过。”

 转身退出屋外，应游尘无奈叹气，这分明是伺候大爷，偏偏他理亏在前，还不能有怨言。

 周木良见应游尘抱着那件黑色衣物又到了院子里，上前道：“应道长，您这是？”

 当着外人的面，自然就不能自己落了下风，应游尘又装腔作势起来，“霍兄的衣物被我不小心沾上那耗子的血迹，小道我于心有愧，还是需替他洗干净。”

 周木良便拿了皂角和盆给应游尘，在院子里继续编簸箕，同应游尘攀谈起来，追问着应游尘闯荡江湖有没有其他趣事。

 应游尘刚捡了几件趣事，打算给他讲上一讲，便听见另一边有声响，两人都一同扭头，见霍之恒负手而立站在门前，淡然地看着他们。

 应游尘笑笑随后噤声，他才惹恼了霍之恒，这下不敢在当着他的面大吹特吹，怕对方一个厌烦给自己拍飞。

 周木良觉得奇怪，靠近应游尘低声道：“霍兄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应游尘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快闭嘴。

 等到了入夜，霍之恒去院子里打坐练功之时，应游尘可算是找到机会翻开那本破烂的书，书里面对黄鼠狼的记载并不多，就提了几句黄大仙极易产生怨念，会对人进行报复。

 应游尘无奈，合上书扭头就发现霍之恒静静地站在门边，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温故而知新。”应游尘解释道。

 霍之恒并不在意他翻的什么书，自顾自去洗漱了。

 应游尘自讨没趣，收好东西也去洗漱。

 入夜应游尘仍旧睡的靠墙壁的位置，大概是今天遇到的事情过于蹊跷，他思来想去睡不着，正打算再翻身的时候，身边侧躺着的霍之恒突然开口道：“别动。”

 应游尘正准备翻身，闻言只能僵在原地，身侧的霍之恒悄无声息坐起身，拿上剑瞬间消失在了屋内。

 应游尘在后面摸黑穿鞋，见房门大开，霍之恒已然离开，便着急忙慌地放弃，踩着光脚板，蹑手蹑脚跟了出去。

 一出门借着月色，他看见霍之恒立在大门的侧边，手里的剑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应游尘心中一惊，莫非是有贼？也不知这贼是谋财还是害命？

 思索片刻见霍之恒一直立着不动，便觉得奇怪，踮着脚跟上前去。

 跟在霍之恒身后，他曲着身透过对方手臂的间隙往门外看，借着皎洁的月色，只见门外空旷地上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东西，那东西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两只手扯着一只鸡正在撕咬，俨然是一只成了气候的黄鼠狼。

 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那黄鼠狼扭头和应游尘二人对上，眼睛闪着幽幽的光，似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邪笑，随后将手里的鸡一扔，将身转过，迅速往树林中跑去。

 霍之恒踮脚准备飞身去追，却忽然被身后的人扯住，转头一看，应游尘一脸严肃的表情。

 “你不是要捉他吗？”霍之恒道。

 应游尘摇头，“不差这一会儿，这东西邪性得很，不能贸然去追。”

 按理说霍之恒并不该相信这个不着调道士说的话，可当下他却没由来收敛起了内力，见那树丛里的动静逐渐变小，他收回视线，选择听了应游尘的话。

 二人沉默着转头往屋内走，忽然间应游尘“哎哟”一声跳起来。